春豆儿

6
 
夜晚不期而至，海水的温度逐渐降低，为了不让蓝鲸带着伤再去寻找栖息地，他们索性就在原地过夜。这片岩礁四面环水，不远处是一片鸟类和鱼类聚集的群岛，晚上有运送藻类的海龟从面前经过，海鸟们大多会拿来风干压缩成小块，作为长途旅行时的营养补充剂，有些大一点的族群还会把它们做成装饰品，或者和岩泥混合后贴在石头上，再雕刻成族徽的样子。
Reese老老实实地浮在水面上，看着Finch又给他涂了厚厚一层芦荟胶，“Harold，我觉得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能出发了吗？”
Finch没抬头，用干净的树枝把蓝鲸鳍肢上的凝胶抹平，“刚才你潜游的时候用力过猛伤口险些开裂，鉴于我们接下来的旅程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舒适了，我不能保证再找到新的草药，Reese先生，所以你最好减小一下活动范围…和强度。”
“我会的。”蓝鲸立刻答道，“我会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这需要极大的毅力。”
“对你来说的确如此。”Finch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明天情况好转的话，我们可以先尝试短途旅行。”
“这是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Reese高兴地扬起尾鳍，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承诺，只好又慢慢落了下来。

Finch找到了一处背风的石堆，窝在旁边闭上眼睛，蓝鲸也真如他所说，半潜在岩礁旁的海水里，没再去试图锻炼他的臂力，他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Reese估算着游到白令海峡再到西伯利亚至少还需要一个月，还不算路上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如果能顺利见到Bear，他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
可能是因为忙碌了一天的缘故，Finch很快睡着了，Reese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海鸟睡觉的时候也能保持好姿态，并拢翅膀蜷成一团，小尖嘴埋在胸前的羽毛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蓝鲸感到有一缕柔软的风吹到喷气孔，他看着海面浮浮沉沉的星光，想着等他们拿到改造机器的材料之后，海鸟接下来会去哪儿，探访下一个朋友，回到学院，还是飞去南方，不管是哪种选择，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自己的决定。蓝鲸默默地挥了挥鳍肢，感觉伤口的疼痛随着海水渐渐流逝。


Finch睡的很轻，鸟类天生警觉的神经让他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竖着耳朵，他知道天早就亮了，但是眼皮努力了几次还是没有睁开，哗哗的水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偶尔掠过低飞的海鸟有力地扑扇翅膀，阳光开始温热起来，在被海水打湿的礁石上折射出晶亮的十字光。
“Harold，你醒了吗？”蓝鲸小声叫他。
“是的，但我在闭目养神，Reese先生，所以我希望你也…”海鸟睁开眼睛的瞬间，眼前的景色让他不得不把“保持安静”几个字吞了回去。
太阳斜斜地挂在半空，视线尽头的晴空几乎和深海的蓝色融合在一起，蓝鲸潜在水里，只把头露出来看他，尾鳍像片巨大的扇叶笔直地落下，带起的水帘足以浇灌一个网球场。蓝鲸的头顶上空挂着一段彩虹，彩虹上面是个更大的彩虹，半圆之间的空气被暖白色的阳光穿透，模糊而柔软，外圈清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但Finch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他飞上岩礁的最高处，一块凸出的方形石头，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完整的两道彩虹，像是两个倒扣的碗把太平洋的海水倾倒干净。
“我早上起来游了个泳。”Reese得意地抬起鳍肢，“你猜怎么着，Finch，我完全能达到平时的速度了！而且你还没见过我制造彩虹的本事，今天还一下出来了两个！”
“虽然这两件事并没有必然联系以及双彩虹只是因为光线在水滴中的二次反射而形成，但是…它们很美。”海鸟由衷地说，“很美，Reese先生。”
“可不是嘛——”一只上了年纪的玳瑁龟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浮了出来，划了几下游到Reese身边，“为了给你的朋友制造惊喜，大清早吵的我不得安宁的就是你吧，臭小子？”
“我能听懂你说什么…”Reese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是…你居然能听懂我说什么？”
“我已经活了112岁了，但是我的耳朵还好得很，大个子，我能讲52种海洋动物的语言。”海龟脖子上有岩石一样深刻的褶皱，褐色的块状花纹让他的鳍肢像四条划动的船桨，他抬头看看天上逐渐消退的彩虹，“我见过不少新鲜事儿，但还是头一次见到一只蓝鲸向一只海鸟求爱。”
“…啊？”Reese呆在原处，被识破了心事让他突然结巴起来，“我那是…虽然…等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Reese先生！”海鸟飞下礁石停在两个水生生物之间，“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Reese先生，所以没有必要…”
“可我就是这个意思。”蓝鲸认真地解释道，“是你找到我，让我有了跟这个世界的联系，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看，现在你还救了我的命。我总想做点儿什么让你开心，我想陪你去随便什么地方，想保护你，唱歌给你听。我喜欢你，Harold，我觉得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
海龟在旁边点点头，“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
海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差点掉在水里，他抓着Reese的背鳍以免自己滑下去，银白的飞羽扑腾起一片水雾，Reese连忙用背脊托住他，“你看起来不太好，Finch.”
“我很好，我只是脚滑了。”Finch很庆幸鸟类不具有“脸红”这种功能，不然他现在的颜色一定和蒸熟的龙虾差不多，他围着蓝鲸的鳍肢转了转，大致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便蹭蹭爪子飞到背上有赭石色斑纹的甲壳动物面前，“这位海龟先生，我们十分高兴认识您，您的阅历和学识着实令人惊叹，但我们不得不启程了——John？”
“呃，我是没问题，可是…”Reese看到海鸟已经飞离水面，连忙甩开尾鳍追了过去，但仍有些不甘心地回头问道，“他这算是接受了吗？”
海龟挥挥鳍肢，掉了个个儿往深海游去，慢吞吞地留下一句，“答案不是挺明显的么。”

游出十几海里之后，Finch便放缓速度降落在一块迎风的礁石上，神情凝重的望着北方。
“怎么了，Finch，你迷路了吗？”
“当然不是！请不要质疑我的方向感，蓝鲸先生。”海鸟清清嗓子，“根据气象预测北极圈今年的冬天会提前到来，大概我们还没赶到白令海峡就已经被冰川挡在外面了，而且那里的水位一直在下降，你这样过去太危险了。” 
“除非你有替代方案，不然没得商量。”
“比那还要好，我找到一条完美的路线。”Finch转向西北方向，抬起翅膀指给蓝鲸看，“看到那个海岛了吗？从那里一路往西，绕过堪察加半岛，横穿鄂霍次克海，直接就可以到达西伯利亚，而且这会节省不少时间。”
“虽然你说的地方我都没去过但是听起来不错。”蓝鲸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也就是说我们不会被冻死了？”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Finch说，“虽然我有应对极端天气的方法，但暴风雪真的到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你留在这里会更安全一些。”
“留在这里？你忘了我们是旅伴了吗。”Reese缓缓地游到近处，尾巴朝西盯着海鸟的蓝眼珠，“我说过会陪你去任何地方，Harold，我会保护你，唱歌给你听，因为我——”
“我记得下半句，Reese先生，另外唱歌这件事还是算了。”


时间就像匍匐的海浪，一波压着一波翻卷而去，汹涌洁白，绵延数里。Reese记不清自己游了多远，大概已经有二十个昼夜那么远，他们在白天飞行和潜游，晚上就待在僻静的水域。一路上蓝鲸讲了自己到过的记忆深刻的地方，可可斯岛茂盛的雾林，波拉波拉岛的蓝色泻湖，有只叫Greer的鼠鲨一直觊觎着的遥远的南方海域，讲了他旅途中的遭遇，讲了被狮子鱼不小心扎到尾巴尖儿肿了好几天，当然还有Mini上一次被他揍飞的惨状。Finch也告诉了他曾经飞越北极圈去极光地带寻找一种轻便耐用的电阻材料，为了用上好的树胶固定液晶板在热带雨林待了半个月，再毁了42个版本机器的故事。
当四周的海岛开始变得稀落，海水的温度不断下降，石莼和红树的数量减少，居住在海底的生物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变得更缓慢，颜色更单一。辽阔的针叶林在堪察加半岛南部延伸至几百公里，鄂霍次克海已经有聚集成片的冰面，浮冰散落在四周，飞鸟罕至，海狮和抹香鲸也搬到了阳光更充足的地方。
Reese拨开快要结块的冰水继续向西，这里的磷虾不多，他只能靠一些浮游生物补充体力。海里都是鲑鱼和鲽鱼，他们不像热带鱼那样喜欢吵吵闹闹，只是安静地排着队在海里巡游。这个季节很少会有捕渔船在鄂霍次克海出现，冰面让船只难以行进，鱼类也安于聚在一起不用担心成为捕猎的目标。
他透过海水往上看，海鸟的影子是他头上的一个黑点。Finch比以往飞得更低了一些，大概这样更容易保持平衡，展开的飞羽在北风里簌簌抖着，但Reese知道没有任何事能阻挡住他。

终于在告别了第27个落日之后，他们到达了这片广袤的土地，数不清的森林和湖泊在晨间的光线中清醒，浓雾逐渐散去，海面当中与陆地接壤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岛。巨大的冰块支撑着漂浮的小房子和花园，松软的积雪盖住了门口的代步车，一头高大的北极熊正端坐在屋前摆弄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坩埚，听到海水泛起的海浪声警觉地抬起头，看到海鸟从不远处飞过来，“Harold，你比我预计了早了不少。”
“是的，Bear，多耽误一天都是在拿生命赌博。”
“别把这里说的这么可怕，我的朋友。”北极熊高兴地上前伸出手，海鸟便轻巧地落在他的手背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有多少背包客专门等到冬天就为了看一眼贝加尔湖，你每次还不肯多留几天，这次还带了个保镖？”
“这只是我的功能之一。”蓝鲸游到小岛边偷着对海鸟说，“他居然真的是只熊，我还以为叫Bear的没准是只冰原狼什么的，太搞笑了，居然真是熊，还有那些房子和小草是干嘛的，他在玩过家家吗？”
“Reese先生。”海鸟尴尬地敲了敲耳机，“容我提醒一句，我给Bear做了一样的耳机，他听的见你在说什么。”

-tbc-


告白还算成功？但熊聚聚可是一句顶十句，蓝鲸李这印象分掉的，不出意外下章可以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