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豆儿

11

鹦鹉石餐厅坐落在岛屿群边缘的一个浮岛上。正中间是一棵高大的猴面包树，露天吧台环绕树木而建，树杈上缠满了藤蔓植物，凌霄花倒垂着生长，一只只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玻璃瓶挂在枝条上，所有瓶子都与吧台的控制器相连，如果有客人点了酒水，按下控制器的开关，液体便会顺着长长的空心麦秆一路流向吧台，注满树根形状的透明容器里。
Reese游到浮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几只松鼠忙着把一块写有「红藻冬日特饮大折扣」的木制牌子斜插在草坪上，四周摆着高低不等的石桌，岩鸽们穿梭其间递送酒杯。
“嘿，沉默不语先生，眼镜儿去哪了？”Fusco正坐在高脚凳上摇头晃脑，看到蓝鲸后交叉挥舞着两只爪子，“我戴了Finch做的耳机，现在的听力简直像开了十八个低音炮，百米开外的蚊子嗡嗡都能听见。”
海獭歪着脑袋，耳机天线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不住摇晃，旁边的伶鼬从面前的食物里抬了一下头，“蠢透了，Fusco.”
“你不是也戴着吗，内置式比头戴式高级在哪儿了？我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帅。”
蓝鲸沿着浮岛侧面开辟的水路游近缓冲带，停在海獭和伶鼬的石桌前，“Harold做了很多耳机吗？”
“只有我们几个在帮他测试，他一直在优化程序什么的，搞了很多版本，等实验室能量产的时候岛上交流可就方便了——比如抓犯人，或者一起喝酒，只要你会通用语就不成问题。”Fusco叫住刚从头顶飞过去的岩鸽，“一杯海盐啤酒！”
“这些鸽子呢？”
“他们的耳朵可是全能的，眼镜儿说没有他们听不见的频率。”
Shaw把树根酒杯里的淡绿色液体喝干净，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宁可耳根清净点。”

夜晚的海风把纤长的藤蔓吹得卷曲又湿润，水母渐渐聚拢过来，在浮岛周围形成一圈荧光带，树上的酒瓶微微晃动，响起清脆的碰撞声。一只身材健硕的牧羊犬叼着冰桶走过来，他背部覆盖着黑色的皮毛，眼睛上方斜着一道疤痕，牧羊犬主动把邻桌的杯子加上冰块，对蓝鲸说，“你还没有点喝的，我的朋友。”
坐在旁边的是一只架着圆镜片的斑海豹，光滑的脑袋在月光下像颗鹅卵石。“恐怕这位新朋友在等Harold来，先给他上一杯黑麦迎新酒，Antony，我们不能丢掉传统。”
“只有学院内部的迎新活动才有这种传统，教授。”Finch的声音出现在公共轻舟的顶蓬上，Ben和Hobbes双双立在船头，后面的Root第一个从船上跳下，看到Shaw之后便窜上她的位子笑嘻嘻地挤在一起，差点撞翻伶鼬的酒杯，换来对方警告的眼神。
“这一班可来了不少熟面孔。”斑海豹伸出鳍足招呼海鸟飞过来，“别拒绝生活中的小小乐趣，Harold.”
“John，这位是历史系的Elias教授。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尝试那种混合了矿物泥黑麦橄榄和苔藓汁的饮品，那味道会让你终生难忘。”海鸟对已经等候多时的岩鸽说，“请给Reese先生苹果西打，我要一杯树莓潘趣酒。”
蓝鲸抬眼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彩色瓶子，上面有一些看不懂文字的贴画，“岛上还有玻璃工厂？”
斑海豹把前肢搭在石桌上，指指树上的酒瓶，“岛上有个清理污染源的志愿者组织，他们定期会去周围的海域打捞废弃物，这些瓶子都是人类丢弃的，消过毒可以用在很多地方。Antony的餐厅收集了大量的玻璃瓶，被香草和可可豆烘烤之后，用来装他的自酿酒别有一番风味。”
十几只岩鸽叼着一根长长的肉桂枝朝蓝鲸飞来，下面垂了一个半透明的绿色水球，岩鸽们把水球轻放在缓冲带上，接触了海水的柔软球体也跟着流动起来。
“趁着凉把它喝了。”Antony用肉桂枝戳进去搅拌了几下，里面的液体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外面这层是葡萄果肉薄膜做的表皮，搅一搅味道更好。”
Reese侧过头把水球含在嘴里，葡萄酒球受到挤压后破裂开，酒精和未经过滤的苹果汁在口腔里小小的爆炸，交替刺激着味觉，除了海洋剧场那种没什么滋味的免费酒水，他从没喝过如此奇妙的东西，膨胀的空气挥发出柔和的酸甜感，像是很多森林浆果在嘴里跳舞。
“能再来一个吗？”

岩鸽们热热闹闹地四散开，把更多的水球叼回来放到蓝鲸面前，好奇地观察他的反应。
海鸟从自己的热饮杯里抬起脑袋，皱着眉头看那些水球被蓝鲸一股脑吞了下去，“苹果西打的酒精含量并不像喝上去那么低，但愿你一会儿还能找到休息区的方向。”
“我生活在大海里，Harold，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觉了。”
北极狐暼了他一眼，“大个子，这里是文明社会，‘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觉’的是流浪汉。”
“休息区的水域能帮助你更快恢复体力。”Finch耐心地说，“虽然旅途中我们不得已对住宿条件做了一些妥协，Reese先生，但在岛上我们都能拥有专用的休息区。”
“你专用的那个是住不回去了。”Shaw把吸管伸到Root的杯子里，杯底的杜松子珊瑚酒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现在那里已经被几只白眶绒鸭征用了。”
Fusco咂咂嘴巴，连忙解释道，“他们是新居民，因为北极的冰间湖缩小都迁移到这儿了，当时没有合适的极地环境安置，你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局里就把你那儿先借给他们住了，你的东西我们可一样都没敢动。”
“没关系，Fusco警探，请让他们安心居住，我可以先找其他地方。”
“住我那里。”Root和Ben同时说，又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北极狐立起尾巴朝白隼摇了摇，“没听见Fusco说的是极地环境嘛，Harry和我才是来自同一地区。”
“但你们性别不同，小姐。”
“没事儿都跟着添什么乱？”Shaw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指指海鸟和蓝鲸，“我科室的住院部还有空位，你们两个都可以去。”
“听起来不错。”Reese高兴地游到浮岛外围，僧帽水母被蓝鲸强大的水流冲散，荧光带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斑，仿佛夜空的倒影。海鸟也随着飞离了是非之地，以免对话又要延伸到“怎么能住在医院”“睡不惯怎么办”等诸如此类的话题。
“不喝点儿什么？”牧羊犬问还站着不动一言不发的白头海雕。
“我不是来喝酒的。”
“来找我吗？”斑海豹啜了一口酒，慢悠悠地问。
“Carl Elias.”海雕径直飞到他的石桌上，垂下眼睛冷淡地说，“我不关心是什么样的承诺让他们不惜承担背叛的后果飞了一千公里，我只想知道他们现在窝藏在什么地方。”他转过来对着一旁的白隼，“还是你希望我亲自找出来，Little Ben？”
“小心你的用词，朋友。”斑海豹按住马上就要暴跳起来的隼科动物，语气还是温和如常，“你看，我只是个教历史的老师，你想找手下，没问题，他们随时都能跟你回去，大家不要给Ben管理的地方找麻烦。不如先坐下来喝一杯，这儿的雪松酒可是顶级的。”
“我为什么要跟你喝酒？”
一直搭在桌子边的Antony吐出一句，“Chi non beve in compagnia o e un ladro o e una spia.”（不和别人喝酒的不是小偷就是间谍。）
Elias大笑出声，Hobbes冷眼看着他们，“我不喝这种用垃圾堆捡出来的东西装的酒。”
“就你毛病最多。”Ben冷哼了一声。

蓝鲸甩甩尾鳍赶走围拢过来的灯鱼，看这群蓝绿色的荧光绕了个圈从眼前游过，“Finch，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Marconi先生来自意大利南部，他说的是当地人的语言，一句玩笑话。”
“人类也有很多种语言么？”
“是的，虽然他们属于同一物种，却仍然需要学习另外一个国家的语言才能交流，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这在他们一本叫圣经的书籍里做过解释。”海鸟停在离水面很近的位置，脚爪带起一层层波纹。
“看来人类的交流障碍还挺严重。”蓝鲸的喷气孔冒出小小的水花，“真高兴有你，Harold.”
“但我并没有让你一次喝下二十只苹果西打酒，蓝鲸先生。”
Reese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浮岛酒吧的说话声成了背景音，但他能听出Finch不露痕迹的笑意，像海风温热地吹过幽黑的海面，不再有寒夜将至。

-tbc-


苹果西打(cider)是一款用苹果酿出来的酒，味道接近于没有甜味的香槟，要像喝啤酒一样趁凉饮用，除了这个其他酒名都是我编的~我试图加一点感情戏进去，但这章的中心思想就是吃饭喝酒瞎bb，其实鲸鱼在进化过程中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味觉，文里还有很多不科学的地方都是情节需要(一个热衷于安利各种酒和胡编乱造的作者…